槐序

旧文补档

CP：翔润/山斗

架空明治paro

文前预警：

①灵感与部分设定来自于《春之雪》；

②部分时间线与史实不符；

③微ABO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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03 潮骚

 

当窗外的朝颜的薄蓝色花朵开始枯萎，山下才意识到夏季已过大半。

意外醒得很早，只套了件衬衫就往庭院里去。清晨有些凉，加之靠近湖畔不免更添了湿意。太阳隐藏在从云中，偶尔露出半张脸，不甚明朗。空气中泛着青草味，以及一丝酸草浆的甜腻。皮鞋踩在泥土上松软得陷下一大片。三三两两的下人正在打扫小径，有胡雀从对岸飞来，落在身旁的蔷薇圃中，吱喳不休。

「老夫人已经起了。」

以为山下是来请安的阿福走过来，向他行了早礼。担心弄脏下摆而牵起的裙裾被提在腰际，露出白色的长襦袢。既然来了就不好再折转。山下并没有解释自己只是无聊才逛到这里，顺从地跟了进去。

外祖母的院落在离祭屋不远的竹林旁，仍旧保持着传统的和式构造，清一色的幛子门，与有些陈旧的木地板。

山下站在廊下，突然发觉原本高高的顶梁不知何时变矮了，似乎一抬头就会触到额顶。他不禁扬手比划了两下。

「小智久长高了呢。」

老人家从后厢出来，迈着不急不缓的步子，用软糯的千叶口音说。手里的白瓷钵子里是鱼食。

「向您请早安。」

山下弯腰行礼。

「年轻人不要总是这么沉闷嘛，你好像比我这个老婆子还要苍老似的。」

外祖母笑着拉起他的手，往南边的厢屋走去。阿福接过她手里的鱼食，默默退下。

「今天去学堂么？」

「不去，今天放假。」

「那就陪我用朝食吧。让你母亲和妹妹也来，反正你父亲去了横滨。」

「是。」

进了暖屋，山下先向墙上的祖父画像进了香，才跪坐到矮几旁。

这是间不大的和室，不过十三、四叠左右大小，平时做起居供奉之用。东边的悬案上挂着观音像，祭台上是一卷大悲经。

「不在这里吃，供奉完我们就去东边的屋子。」

外祖母一边说，一边将散香扔进熏炉里，很快便有檀木的味道弥散开来。

 

早餐是传统的和式，米饭煮得非常软糯，山菜和鱼也很新鲜。将侧边幛子门敞开，可以看到院中的各色花草。最多的是蔓性蔷薇，在十月会开出硕大的玫瑰色艳丽花朵。可现在季候尚早，所以只能看到那些藤色的枝桠盘结在满是高野箒、根無葛的草丛中。偶尔有蝴蝶绕着梁柱起舞，被阿福捉住。

「是难得的凤蝶呢。」

将那可怜的小东西奉到外祖母面前，有些折损的触角轻轻颤动，却没有离去的迹象，只是安静地停在阿福的手指上。

「确实难得。」

坐在另一旁的母亲点点头。她是个极漂亮的女人，穿着湖蓝色松枝纹样的和服，微笑着附和。

「可惜只有一个月不到的寿命。」

山下的话刚说完，就得到外祖母温柔地摸头。

「小小年纪不要总说这种丧气话！看，不是很美丽的东西嘛。」

老人让阿福将那小东西放飞到庭院里。

山下望着翩然远去的蝴蝶，沉默了许久。

因为短暂，所以美丽。

 

 

结束朝食，山下回屋换了正装和服。他今天要去樱井别馆参加茶会。

对于樱井翔的唯一印象，仅仅是在宴会上的几次见面，从容的谈吐、稳重的态度、客气的寒暄，太过于适合这个社交圈。

尽管交集甚少，可是对于自己受到邀请，山下并不奇怪。毕竟修筑横滨码头这样的大事落到父亲手上，其他人即便再是不满，表面上也还是要做出奉承来的。更何况樱井翔母家的大部分生意都要靠海运水路，与山下氏的交好至关重要。

马车在神田区猿楽町附近停下。往前走几步路转过花园便是一处不大的和式宅院。那是樱井翔的私人行馆，平日仅有几个好友来往。

引路的男侍穿过游廊便止了步子，另有年轻的侍女带他绕过水榭亭，越过一座人工木桥，再走了约五十米的石径小道方抵达茶室。室内两开的纸门，可以欣赏庭院中用砂石摆成的枯山水。

山下到的时候，樱井翔尚未到场。今井翼正在与身旁的人小声谈话。看到山下智久，立刻站了起来。

「智久君，你来了。」

今井翼今天穿了水鸟纹黑色正装和服，衬得肤色有些黑。他的母亲与山下的母亲是远房表亲，平日里有些来往。

「今井君。」

山下智久身后的随从将见面礼递给了一旁的管家。

稍作寒暄便落了座，山下环视了屋内的其他人。除了二宫和也、今井翼外，还有几位不太相熟的同校生。

幸好没有龟梨和也。

山下下意识松了一口气。倒不是畏惧，而是单纯不想再惹什么麻烦，敬而远之总是最安全的。

「可惜，今日龟梨君不在，我前几日向他借了一本书，尚未归还。」

坐在一旁的二宫和也似乎看出了什么，故意这般说道。他的视线若有似无地扫过山下，意指让他安心。男爵家的长子朝他微微点了点头。

尽管可能引来麻烦的人不曾出席，可樱井翔却耽搁了好一会儿仍不见人影，时间比原定推迟了将近一刻钟。庭院中偶尔传来几声早蝉的鸣叫。

「那盆花是出自樱井君之手吗？很是雅致呢。」

许是沉默太久的空气有些压抑，座中一位青年开口问道。他身后的二階棚上亦摆放着几盆插花。

「啊，是的呢。那正是大少爷的即兴之作。」

一直在陪客的老管家毕恭毕敬地答话。

「不亏是关东花道名族御村氏的孙子呢。」

樱井翔的祖母是御村氏的大小姐。御村氏一族自平安朝小后松天_huang_起便侍奉御前，是花道世家。虽后来家道渐落，却是真正懂得风雅之道的华族。

「说起来，这次樱井君还邀请了松本男爵家的公子，不知道诸君是否见过？」

不知是谁起了这样的话头，在座人顿时面面相觑。世袭伊势神宫的宫司松本氏向来行为低调，极少在社交场合露面。众人将眼神投向常年行走宫内的二宫和也，期望从他身上打探出什么来。

「我也……不太清楚呐。」

二宫推脱。他处事一向圆滑，口风又紧，极难打听到什么。不过，显然在座的好事之徒不肯放过这个打听消息的机会，立时绘声绘色比划起来。

 

 

松本润在仆从的引领下前往樱井别邸的茶室。

曲径通幽的遊廊围绕着枯山水，在孟夏时节的烈日之下更显出索然苍白。他不情愿的挪动步子，思索着应该如何应付对方的不怀好意。

「哈哈哈哈！」

尚未渡过溪桥，便听见毫无顾忌的笑声从纸门中传来，夹杂着男人们吵杂的话语。

「当年松本家家主的风_liu_yun_事虽然隐瞒的好，可还是有人知道呢。」

「据说是奉子成婚！松本君和结子小姐也并不是一个父亲。真是大胆的月泽呀！」

「不知道松本润有没有继承他父亲的性子？」

带着轻蔑意味的嗤笑声此起彼伏。

「听我父亲说，松本家一向相貌拔萃，不知道那小子可比不比得过岩井半四郎？」

「岩井半四郎？哈哈哈是不是还要再来一段鸣神助兴啊！」

……

……

一群败_浪_的无耻之徒！

松本润捏紧拳头。一旁的侍从似乎也意识到什么，停下脚步偷偷_kui_视他的表情。

倘若此刻还忍耐，那便实在是有辱门庭。松本润只觉耳中像有无数蜜蜂飞舞，恼怒得无心再去详听下文。他提脚气势汹汹地朝内室冲去。

「各位在议论什么？如此盛兴。」

侧厢的纸门被拉开，茶会的主催者姗姗来迟。四下顿时尴尬地安静下来。

「樱井君，大家是在好奇您为何会请松本家的公子来今日的茶会？因为以前从不曾见过，所以在讨论他是个什么样的人。」

不等今井开口，一旁的好事之人便抢了话头，言语间不自觉带了敬语，全然没有了刚才的放肆，毕竟在座无人敢在樱井翔面前造次。

樱井氏没有回答，他只是用手不住摩挲着矮几上的彩漩琉璃瓷茶碗，脸上俨然一幅不尽回味的模样。茶釜中的水发出沸腾的翻滚声，似乎在预警着即将而来的意外。

他长叹一口气，幽然道：

「松本家的公子当真是个美人呐……」

这个回答显然有些让人出乎意料。一时间众人面面相觑。几个大胆的青年用眼神互相交询起来。

「松本润是个美人。」

他又用极为诚恳的语气陈述了一遍，言之凿凿的神色，让情境顿时尴尬起来，有某种难以言喻的微妙气氛在蔓延。可未及说出下文，便被一声厉喝打断。

「厚颜无耻！！」

谁也不曾料到当事者竟会如此不巧地撞个正着。众人甚至还没有听见侍者通报的声音，穿着藤色羽织的松本润就已陡然冲了进来。他杏眼圆睁，眉梢似乎都染上了绯色。所有人都被松本润散发出的强烈气势所震慑。即便是樱井翔也罕见地露出了惊诧的神情。二宫和也本想上前周旋几句，但见松本当真是怒极的样子，也不敢贸然动作。

整间茶室顿时变得鸦雀无声。

「我真为您的家族与姓氏感到羞愧！」

松本润因为羞恼而泛红的双目死死盯着樱井翔，声音都带了颤抖。他妄图努力搜寻一切自己所了解的恶毒语言好去攻击对方。可与生俱来的上阶级教养，让他说话依旧带了敬语。

「不是，松本君，我……」

樱井翔的辩解未及说完，就被劈头泼了一脸的茶水。滚烫的茶汁在他脸上留下了鲜然的红印，绿褐色的汁液沿着鬓角一滴滴落在京友禅和服上。

鸦雀无声。

在众目睽睽之下，松本润丢开茶碗，头也不回地忿然而去。

京产的瓷盏重重砸在榻榻米上滚了两圈，自底座蔓延出一道深深的裂痕。

噼啪——

碎了。